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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姜峰:日月山下,思念逆流成河

    来源:青海人民出版社  日期:2023-04-28  信息员:admin  签发领导:  浏览:0次  打印

    新闻摘要:三国演义,为什么好看?没有一边倒的胜利,或望风披靡的失败。英雄辈出、各领风骚,一时多少豪杰。我替周瑜不值:都督一国水师兵马,小乔初嫁了,却纠结于“既生瑜何生亮”——上天嫌三国这出戏不够精彩热闹,特地派了个诸葛亮来跟你唱对台戏,谁知道你竟早早地把自己给气死了。风水轮流转。等遇到死缠烂打的司马懿,诸葛亮无奈“出师未捷身先死”,壮志未酬地在五丈原归天。群英荟萃,历史的天空才会缀满星斗。但换个角度看,大人...

    三国演义,为什么好看?

    没有一边倒的胜利,或望风披靡的失败。英雄辈出、各领风骚,一时多少豪杰。

    我替周瑜不值:都督一国水师兵马,小乔初嫁了,却纠结于“既生瑜何生亮”——上天嫌三国这出戏不够精彩热闹,特地派了个诸葛亮来跟你唱对台戏,谁知道你竟早早地把自己给气死了。

    风水轮流转。等遇到死缠烂打的司马懿,诸葛亮无奈“出师未捷身先死”,壮志未酬地在五丈原归天。

    群英荟萃,历史的天空才会缀满星斗。

    但换个角度看,大人物的星空,却是小人物的长夜。说什么匡扶汉室、道什么六出祁山,一封《出师表》,让多少蜀中弟子埋骨他乡。三国不到一百年,你方唱罢我登场,目睹了“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”,曹操才会说出大实话,“如果天下没有我,还不知会有几人称帝,几人为王。”你觉得三国好看,是因为没看到也看不到小人物的血与泪。

    400年后,又到了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,连他们闪耀的星空都更大了:

    一个是打过无数神仙仗,年纪轻轻就削平群雄,后来影响力远及丝绸之路,被尊为“天可汗”的李世民;一个也是少年天才,历史性地完成了统一吐蕃全境的大业,吐蕃政权实际上的立国之君松赞干布——在公元7世纪的东亚大陆上,唐蕃双雄并起,角逐势所难免。双方的攻守、局势的天平,暗合了双方执政者的年龄:松赞干布才二十出头,而李世民已经老了。

    面对年轻执政者的咄咄态势,李世民不得不做出妥协:双方共同选择了一个当时对彼此都最有利的选项——和亲。

    选谁去做“王昭君”呢?皇亲贵胄,绝不愿把自己的女儿远嫁到吐蕃,那就在宗室的远房亲戚里挑一个。经过物色,有一个16岁的女孩,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合适,于是就被选中,册封为了公主——这个待遇,平日里多少人梦寐以求,这会儿却是唯恐避之不及。

    史书里,可能觉得和亲政策有损贞观盛世的威名,便对这段故事一笔带过、惜墨如金。于是这位新晋的公主,在史书上连名字都没有留下,我们只知道她姓李,这点还不如王昭君。为帝王将相立传的所谓正史,眼里只有公主,哪有李氏。

    就这样,1300多年前,小人物李氏或者叫大人物文成公主,从长安远上青藏高原,一辈子再没回到故乡。

    正史亏欠李氏的,民间传说给找补了回来。

    送亲的一行人,穿过河湟谷地,走到了距离青海湖不远一处叫赤岭的地方。

    赤岭,就是一道山梁,因为土壤呈现赤红色而得名。这儿的海拔不算很高,也就3520米。但它的地理意义却很重要:这里是唐朝与吐蕃的交界,黄土高原在这里与青藏高原划分出了天然的分界线,一边是农耕文明的田连阡陌,一边是游牧文明的牛羊遍野。换句话说,赤岭就是两个文明间的一道门槛,无论朝哪边迈过去,都将是另一番天地。

    在赤岭,民间传说为李氏留下了第一段神来之笔——

    跨过赤岭,即将进入吐蕃境内,李氏回望故土,不禁触目伤怀。这时,她突然想起,临行前父母赠给了她一对日月宝镜,嘱咐她当想念家乡的时候,取出宝镜就能看到双亲。

    李氏取出了宝镜,接下来的故事有两个不同版本:

    一种,奇迹并没有发生,镜中只浮现出李氏憔悴的面容,她这才知道被父母骗了,一气之下,将日月宝镜抛下了赤岭。

    另一种,李氏看到镜中的自己花容憔悴,想起唐蕃和亲重任在肩,不应再顾影自怜、思乡伤身,于是将双亲所赠的日月宝镜弃于赤岭,象征与故乡彻底诀别,从此毅然前行。

    无论哪种版本,结果都是一样的:日月宝镜被留在了赤岭,化为了山峦,从此这里更名日月山。

    传说,藏着一个民族的秘史。日月山的这个传说,我们已无法去探究它形成的年代,但可以肯定的是,它来自民间的集体创作,是民间情感的集体投射。无数不知名的“作家”,创作、增添、删改、润色、完善了一出“公主断宝鉴”的大戏,当这个极具想象力和戏剧性的故事足够闻名遐迩、深入人心时,终于有一天,人们忘掉了赤岭的古称,约定俗成地把这里叫成了日月山。

    日月宝镜,无疑是传说中被巧妙添加的、推动故事发展的核心物件,它隐喻着对故乡的念想。细品两个版本,同样是对日月宝镜的舍弃,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价值指向:

    前一个,摔碎宝镜是因为儿女情怀,贴近普通人的反应,主人公的心理活动被塑造得更加真实,令人可怜;

    后一个,舍弃宝镜是由于家国大义,更为贴近公主的身份,也将主人公的精神境界加以升华,令人可敬。

    不妨这么理解:古往今来,汉藏广大群众心疼又敬佩这位奇女子,既同情小人物李氏的个体命运,也认同文成公主的历史功绩,传说便以两种版本的形式流传至今,并存而不悖。

    民间传说是浅显又深邃的。它丰富了语焉不详的历史记载,让历史人物有血有肉地站在后人面前。你更喜欢(或者需要相信)哪个版本的传说,李氏就是你想象的样子。而我选择兼容,我相信平凡与伟大并存,接受人性的多元。

    我总觉得,不是白居易创作出《长恨歌》“在天愿作比翼鸟”的浪漫想象,而是民间心理的集体呼唤,握着诗人的笔写下了一个美好的结尾——民间情感,才是主流价值。

    紧接着,民间传说又为李氏留下了第二段神来之笔——倒淌河。

    中国地势,西高东低,江河东流,方为常态。

    然而,日月山位于青海湖的东边,山脉水系是自东向西汇入青海湖的,于是当地就管这条水系叫倒淌河。

    由于局部地势影响,全国像这样倒着流的河,也不在少数。偏偏这条倒淌河位于日月山脚下,便又为民间传说提供了一个绝妙的结尾:李氏从日月山继续前行,踏上高原再不回头,只留下对故乡的眷恋之泪、相思成河,恰如她的人生之路,自东向西,永不回头——传说至此,余韵悠远,荡气回肠。

    在李氏的故乡长安,也有一条寄托思念的倒淌河。

    陈忠实的《白鹿原》,故事发生在“滋水县”。“滋水”,就是今天西安市灞河的古称。它发源于秦岭,由于地势原因,自东向西倒流入渭河。春秋时期,秦穆公为了纪念称霸西戎,便将滋水改名为灞河。秦汉时期,人们在灞河上架了一座木桥,名曰灞桥。离开长安需要经过灞桥,久而久之形成了“灞桥折柳赠别”的传统,《全唐诗》中关于灞桥送别的诗歌就收录有200多首。灞河、灞桥、灞柳,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符号,自带离愁别绪的文化基因。其影响之大,以至于今天这里的城区都叫作灞桥区。

    我不知道李氏离开长安时有没有经过灞桥,但当她走到唐蕃交界处,竟也见到一条恰似故乡那倒着流的伤别河时,岂能不触景生情?

    不过,李氏一人的眼泪,恐怕还汇不成河流。

    史载,文成公主进藏携带了大量诗文、医学、农桑等典籍,相应的传播与交流工作,自然需要众多的文士、医官、工匠等随行人员——或者叫公主的陪嫁人员来完成。至于随行多少人、姓甚名谁、来自何方、归宿何处,史书中没有留下他们的记载。翻越日月山、蹚过倒淌河,回望故乡的最后一刻,这些平凡人的心情,我们无法再听到。

    日月山下,小人物们的思念,逆流成河。

    有一档叫作《见字如面》的综艺节目,曾读过一封2200多年前,战国时期秦国普通士兵的家信,无非盼家里寄些钱物、念叨琐碎的家常,却在“秦王扫六合,虎视何雄哉”的大时代下,让今天的观众触摸到一丝小人物的烟火气,仔细回味,更悠远、更绵长。

    遗憾的是,习惯了宏大叙事、英雄叙事的正史笔法,让今人很难再去多打捞一些沉没的声音。这些沉没的声音,自然也包括文成公主本人——那个小人物李氏。

    日月山和倒淌河,在我心中一直占据着一席之地。这倒不仅因为它们是我来到青海后寻访的第一处名胜。交通便利的今天,天路之艰辛,仍被很多人视为险途、畏途,我不禁畅想:1300多年前的日月山上,年仅16岁的李氏,还有更多无名无姓的随行者们,当他们俯仰天地、决计前行时,又是靠什么蹚过内心的“天路”呢?

    就在日月山的东边,曾经筑有一座坚固雄伟的石堡城。

    我曾专程去寻访,可惜车陷道中,草草折返。与村民闲聊,当地人一直口耳相传古时候有这么一座古堡,只是如今遗迹全无。

    史书对这里的记载却极其详尽: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成亲后,唐蕃迎来了近十年的和平。然而,随着松赞干布早逝,吐蕃统治者加强了对外扩张,唐蕃在青海地区展开了漫长的拉锯战。到了唐玄宗时期,双方曾在石堡城惨烈交锋,唐将哥舒翰投入了六万三千人的庞大兵力,以极其惨重的伤亡,才夺下这个战略桥头堡。此战,距离文成公主赴藏和亲,已过去近百年。

    兵燹连年,违背了各族人民祈盼和平的意愿,在当时也备受非议。杜甫诗中“君不见青海头,古来白骨无人收”的痛心,李白诗中“西屠石堡取紫袍”的嘲讽,无不传递着时人的呼声。

    岁月,做出了公允的选择:被正史详尽书写的石堡城,如今连残垣断壁都不复存在,更没有人愿意去追记;而当时连名字都没留下的李氏,却历经千百年来民间情感的集体创作,成为融入各民族文化记忆的活的传说——战争与和平,人心向背可见一斑。

    从这个意义上,我才真正理解了李氏,和那些一同入藏的先行者们——当她选择将日月宝镜弃于赤岭、毅然前行时,赤岭不在了,从此日月山屹立在人们心中;李氏也不在了,那一刻起,她真正成了文成公主——天降大任,舍我其谁?西出长安,壮行无悔!

    其实,正如张骞通西域前,古丝绸之路的民间往来便早已有之一样,唐蕃古道这条路,也并非文成公主一行首拓,而是汉藏人民友好往来间,靠一双双普通人的脚踏出来的。

    别乡、远行、思念、憧憬……日月山、倒淌河之上,寄托的情感永远都是来自汉藏人民双方的。

    今天的日月山景区,名声在外,又处于赴青海湖的必经之路,所以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人流如织。走在见证过历史风尘的唐蕃古道上,文成公主的汉白玉雕像依然面朝着长安的方向。20世纪80年代,人们在山上盖起了两座亭子,附会日月宝镜的传说。西边的月亭,里面供奉着爱国爱教、深受群众拥戴的十世班禅大师像;东边的日亭,里面伫立着文成公主进藏纪念碑。碑文读罢,令人唏嘘感慨不已。

    日月山与倒淌河,恰如这些情感的一体两面:

    传说里的弃镜前行,正似日月山之刚,体现的是开拓的勇气与开放的胸襟;思念之泪、逆流成河,这倒淌河之柔,则恰恰击中了各族人民心中最温情最柔软的部分。宏大叙事下饱含人文关怀,喜怒哀乐里又见家国情怀,如此富有层次和深度的民间传说,就算大文学家也未必写得出。

    日月山、倒淌河的传说,凝聚了各族人民和平向善的美好心愿,这才是最伟大的时代史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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